第14章 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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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发现密道也是偶然,两个多月前赵国皇子落入湖中,遍寻踪迹不得,寻常情况,必无生还之机了,但贵为皇子,一直有人搜寻。

虽然最近湖边搜寻之人不足最初一二,但就是那么巧合,昨夜一游船侧翻,救人的侍卫偶然发现了河下密道。

容波湖存续虽有数千年,但早些年湖泊面积狭小,这一百年间雨水丰沛,湖面逐渐扩加,那条密道年久破旧,应该修建有数十年之久了。

齐后派人悄悄去验证侍卫所言,午后亲信归来,确保那侍卫所言无误。

容波湖的密道距离赵菀玉当初落水的地方不足百米,齐后放下手中的奏折,嘴唇轻轻往上翘了翘,“本来我还在想怎么找一个机会,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午后,赵菀玉正在府中看书,月见匆匆进来,“公主,不好了,刑署来人了。”

刑署乃是齐国掌刑罚之官署,正常情况刑署之人不会来赵国公主府,赵菀玉放下书去了大堂。齐后掌权后提拔女子为官,虽女子为官者不足男子一二,但许是今日来的是赵国公主府,刑署来的是位女官。

“菀玉公主,在下奉齐后之命,请你和下官去一趟刑署。”王许芝穿着紫色典司官府道。

赵菀玉神色平静,冷静地问:“敢问王大人,我所犯何事。”

“公主去了便知。”王许芝脸色冷漠,不近人情。

月见神色慌张地扯了扯赵菀玉衣袖。齐后是齐国的最高掌权人,她让她去刑署,看来这刑署非去不可,赵菀玉安抚地看了月见一眼,“不要担心。”

“可是……”月见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放心。”赵菀玉苍白无力的安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在她国,性命自然是垂危的,赵菀玉一直以来早有准备。

她跟着王许芝去了刑署,但没去办案的官署,王许芝直接带着她去了旁边的刑狱,并且给她安排了一间牢房,这间牢房四周都是石壁,石墙高约十丈,近墙顶的一侧有两个巴掌大小的窗户,可小窗户用黑布包裹,根本给不了石牢一点光,全靠墙壁上几盏烛灯取亮。

王许芝将赵菀玉押入此地,一个字不留,便转身离开,来的一路上,赵菀玉旁敲侧击,明示暗诱了这位王大人好几次,她始终守口如瓶,此时她要离开,独留她一人在此地,赵菀玉也未曾叫住她,因为她知道叫住她也无用,她不会回答她一句话。

审讯里有一招,攻其心智,茫然糊涂之下押入大牢,无声无光无人,独留一人,很容易令人胡思乱想,从而扰乱心绪,审讯起来,更加事半功倍。

王许芝一离开,厚重关门声传来,顿时间,孤寂石牢里只剩下她一人,石墙厚重,这扇门不仅隔开了她与人的距离,也听不到丝毫的声音。她吸口气坐在石床上,若是赵国勾结郑国一事事发,她们不必如此守口如瓶,应该有其他事,而她在齐国唯一做过的错事就是……就是利用容波湖暗道逃跑。可此事不但有她扫尾,刘徵也帮她消灭了所有证据,若真是此事,齐后应该无法奈何她。

可若是齐后真的动了杀心,是否有证据,根本不重要。

石墙上的蜡烛,不知燃烧了多久,一根一根全都灭掉,顿时间,本就寂静可闻的暗室一片漆黑,赵菀玉微微坐直了脊背。

黑夜和寂静里,时间流逝变得极为漫长,赵菀玉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哐刺一声,对面石墙两石砖大小的暗门被拉开,一缕暗光被透进来,赵菀玉长时间不见一光,哪怕出现的那光极为微弱,她也下意识偏了下眼,眼见那人如过去二十次一般,放下米粮,就要合上暗门。安静的石室里,赵菀玉出声了,声音喑哑微颤,“什么时候我能出去?”

狱卒送了二十来次饭食,还是初次听到菀玉公主问话,那日她看着这位公主被关入暗室,她神色冷静,看起来应该能在暗室里熬些日子,不过这是公主,养尊处优,她本来以为她送上十次饭食她就会忍不住过开口。没想到熬到了二十次,不过最开始看押菀玉公主时,王大人就提醒过不能和她有任何交谈,不能回答她任何问题,所以猛地一下合上暗门。

又是一片黑暗,屋中央的人僵硬了下,许久后,她目光往周围环绕了一下,依旧看不清周围有没有人观察她,她身体微微颤抖地抱紧了膝盖。

这是第二十一次送饭,她被关了多少日子,她不确定,但应该是五日或者六日,时间不太长,但是对于普通,甚至稍微理智冷静一些人来说,长时间的黑暗容易使人觉得时间漫长,而那狱卒三个时辰左右送一次饭很容易令人觉得过了一两日,关了这么久,只有些聪明镇静的她应该受不住了,开始崩溃。

赵菀玉清醒的分析道,分析完她抬起头,入目一片漆黑,她忍不住用齿尖咬了唇,血腥气传来,她心跳逐渐平稳。

和漆黑的暗牢相比,明亮的光照耀着昭阳宫金灿灿的宫顶,齐后刚刚见完了一位大臣,这位大臣退下后,旁边的女官低声道,“娘娘,二殿下来了。”

齐后闻言,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让他进来。”

刘徵拜见齐后说的是器械局改造一事,不过此事话罢,他不曾离开。

齐后坐在凤椅上,微笑着问:“老二,你还有事?”

“容波湖密道一事,无法证明菀玉公主知晓,儿臣好奇娘娘打算如何处置她?”刘徵倒也直接。

容波湖密道事发,赵菀玉被羁押后,刘徵提起当初寻到菀玉公主的情况,一切无懈可击。齐后脸上笑容微敛,眼睛一错不错地落在刘徵面上,似乎不想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老二怎么关心起这件事来了。”

冬日已至,阳光温柔,刘徵比夏日里白上许多,他黑眸清锐,身形笔直,嗓音低沉悦耳,“赵菀玉毕竟是赵国的公主,此事有关两国邦交。”

齐后从凤椅上起身,缓缓走向刘徵,闻言漫不经心地笑了下,“赵国,一个弹丸小国,就算赵菀玉身死,也不敢对抗齐国。”她走到刘徵身侧停下,望着他语重心长地说,“反而我们可以用此事,看看诸国对赵的诚心。”

刘徵不言不语,只盯着齐后。

他眸子幽黑,气势冷然,常人被他如此直直盯着,总是容易觉得无所遁形,齐后只笑了笑,“此事你就不要管了,我自有主张。”

刘徵眼眸垂下,半晌后应了声音是,这才退了出去。

等刘徵离开,齐后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她问了旁边女官,“这两日顾淞没来?”

刚提到顾淞,两个时辰后,顾淞就来了昭阳殿,其实他不过齐国五品官,于齐后而言,可谓是官卑位小,但世家绵延千年,朝堂之上,半数出于世家,顾淞是顾家家主嫡子,且聪颖能干,而其嫡长兄身体孱弱,若是不出意外,他未来定是顾家执牛耳之人。

“请顾大人进来。”齐后看完手中信函,才对宫婢吩咐。

顾淞穿深紫色官服,眼下略带青乌,神色憔悴,来之后倒是将目的说的清清楚楚,“娘娘,臣是为赵国公主一事而来。”

齐后唔了一声。

顾淞道:“并无证据能表明赵国公主知晓容波湖密道一事,也无证据可表明赵国公主利用暗道逃跑。”

昭阳宫里窗牖大开,灿亮的光线自外射入,落在齐后温婉动人的面庞上,她没接顾淞之言而言,而是道:“我有两件事,不知顾大人可否做到。”

顾淞眼皮子猛地一跳,明白了齐后的意思,“娘娘请讲。”

齐后便把那两件事说了出来,顾淞一听,面色微白,齐后也不多言语,只是道:“我知此事不是小事,顾大人不妨好好想一想。”

“臣……”

齐后微笑着问:“顾大人现在就要给我答案了吗?”

顾淞唇瓣微动,如是数次,他行礼道:“臣告退。”

顾淞一离去,守在昭阳宫内齐后的心腹女官蹙眉道:“娘娘,那两个条件顾淞就算想答应,他父亲也不会答应的。”虽然顾淞应该是顾家未来家主,但如今不过五品官职罢了,齐后两个条件,一是让顾家腾出吏署两个官职,然后则是将手中矿山奉上一座。顾家之所以能是世家之首,除了朝内子弟众多,就是手中三座银矿。

齐后当然知晓,她拿起龙桌上未曾批阅的奏折,道:“容易做到的事,如何能看出赵菀玉在他心中的地位。”

接下来的两日,齐后让人密切关注顾淞,在他提出要求的次日,顾家父子产生了不愉快的争执。

齐后站在窗口,已是初冬,即使正值正午,阳光射进来,带来的暖意也极有限,她看了一会儿齐宫威严肃穆的房檐,侧眸问:“二皇子最近可有动静?”

“未曾发现。”

齐后感慨道:“你说他是藏的好,还是根本不在意?”

女官听了这个问题,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齐后没等到她的回答,也没强求,只望着窗外枯败的树枝道:“赵菀玉怎么样了?”

“前日起,开始有些崩溃了。”女官道。

“前日?”齐后喃喃道,那就是在漆黑暗室中关了六日后,她轻声夸了一句,“是个不错的女郎。”

女官跟了齐后十年,齐后虽未明言是何意,女官倒也清楚,那间暗室,黑不见光,悄然无声,仿佛天地之间独你一人,而且那位菀玉公主还不知是何事要被关到何时,这种情况,人本就易心绪涣散。而她命人两三个时辰送一次饭,可被关的人不知道几时送一次膳,黑暗和寂静中,时间更会因此被拉长,可能外头只过了几日,但室中人会漫长的觉得过去了一两个月。

赵菀玉能坚持到第六日,才略微有些崩溃,已是很难得的女郎了。

毕竟上一个被关六日的人出来,就已经有些疯癫了。

“明日往她膳中下些药吧。”齐后扭过头道,“下些令她染病的药。”

“诺。”

翌日,狱牢中传来消息,菀玉公主身体孱弱,受不了牢狱之苦,已然病重,齐后得知这个消息后,便派太医诊治,太医诊治后说,菀玉公主身体虚弱,狱中湿寒凄苦,不适养身,反倒容易加重病情。然而齐后听完太医回禀后,倒是没有其他安排,大有赵菀玉是死是活,看她造化之意。

这个消息传开后,齐后果不其然等来了顾淞,昭阳宫大殿内,顾淞立在距齐后五米开外的汉白玉地板上,道:“娘娘,吏署陈谷两位大人年事已高,欲辞官归乡。”

齐后是个聪明人,顾淞这句话一出,她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两个条件他只能允诺这一个,吏部陈谷这两个人,谷贵平官职不高,不过六品,但陈安是从三大臣,掌五城核评,倒也算手握小权,这个条件,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她垂下眸盯着他,意图看清这是顾淞心中赵菀玉的位置,还是他想表露出来的她占有的位置。

“顾大人的诚意就只有这些?”

“这就是臣的诚意。”顾淞微低着头说,顾家嫡脉长大,他不是蠢货,在意的东西可以表露在意,但底线如何不能随意让人知晓,否则软肋为人所执,岂不是任对方为所欲为。

齐后笑了声:“我明白了。”

顾淞告退后,齐后捏了捏眉心,女官见齐后神色露出疲惫,上前力道适中地替她按摩穴位,齐后闭上眼,过了许久后,轻声吩咐道:“明日,可以把赵菀玉送回公主府了。”

女官按摩头部的东西慢了一瞬,“娘娘,二殿下的心思你不试了?”女官知晓从顾淞愿意用吏部两个官职换赵菀玉之后,就不会杀她了。赵菀玉在顾淞心中颇有几分分量,杀了他反倒容易让他偏向二皇子,虽然说人和人之间的合作要谈利益,但娘娘用铁血手腕固住自己的权利之后,做事手段变得温和不少,不必结的怨不要结。但现在放了赵菀玉,会不会为时过早。

齐后双眸睁开,看着女官,轻轻扯了下唇:“顾淞对赵国公主痴心一片,我大为所感,意欲赐婚。”

与此同时,暮色四合,烟霞在天际处堆积,彩色的光从千家万户的门扉缝隙投入,可有些地方,依旧一片昏暗。

二皇子府最受刘徵倚重的谋臣脑袋有些疼,他瞥了眼立在昏暗里的那个背影,低声道:“殿下,刑署乃齐后一首遮天,我们的人在其中,用处极小,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挪出来,难度不低。”

那个背影依旧伫立在黑暗中,没有开腔,也没有移动。

谋臣又道:“而且风险太大了,就为了一个……”他迟疑了下,还是说道,“女人,不大值得。”

那个黑影终于将脸转过来了,不过因为立的那块地方太黑了,谋臣也瞧不清他的脸色,他心中忐忑,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他的唇动了下,“你先出去吧。”

“殿下……”

“出去。”他声音沉了几分。

那谋臣应诺,只好退了出去,等他离开后,刘徵继续立在黑暗中,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尊石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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