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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鸳鸯双杀虫的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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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武蓝没能继续说下去,污血激射出来,那道环切的伤口让他根本无力发动垂死反扑,护手钩和窄刀同时落地。

  莲花小娘子霍的凌空翻身,稳稳地落地,一直走上台阶,拾起了地上的那枚白金耳环。她很聪明,故意摇落耳环暴露了武蓝的行踪,才能让我作了一次巧妙的伏击。

  武蓝无声地栽倒在墙角下,他将会给米兹带来第二笔赏金。其实,分布在全球各地的赏金猎人每天进行的也是同样的工作,比如唐美,赚得的人生第一桶金,也是来自于国际刑警组织的奖赏。

  我陪莲花小娘子一路从步行梯上楼,她在沿途不断地观察着头顶的吊灯,眉头始终紧锁,无法释怀。

  “孩子们怎么样?听不听话?”我试着用另外的话题冲散凝重的气氛。

  “我已经将他们送往瑞士的一个著名修道院,老班是那里最大的慈善捐助人,相信他们一定会把孩子们抚养长大。而且,我们的所有财富也委托给了当地的一家慈善机构,孩子们长大后,会有足够的钱供他们生活、创业,远离江湖上的血雨腥风。我和老班梦想过但没得到的平静生活,希望能在孩子们身上实现。”

  她的表情越来越严肃,踏上十八层的走廊时,突然俯身敲击着两侧的樱花木护墙板。

  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当年救过他们,现在对方奋不顾身地回来报恩,并且老班已经送命,也就等于他们生于我手又死于我手。

  “对不起。”我沉痛地表达了自己满怀的歉意。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不就是江湖人的生存法则吗?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陈先生,我们还了你的恩情,下一代的孩子们就可以问心无愧地做人行事了,永远不必枕戈待旦、随时等待向人报恩。二十一世纪的江湖虽然变得光怪陆离、人心不古,但我和老班的心却没有变,永远有自己安身立命的原则。”

  她的话坦坦荡荡,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对于未来的美好向往全部寄托在孩子们身上。

  “我会请瑞士的朋友帮忙照顾他们,请你放心,老班的孩子就是我的子侄辈,他们一定会生活得无忧无虑——”

  我是好心,但莲花小娘子猝然站直了身子,死死地盯住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陈先生,如果你想让我和老班死得安心,就永远不要去看我的孩子们,永远不要向他们施以恩惠。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你能答应吗?”

  稍停,她用更加严肃的口吻,一字一顿地补充:“他、们、受、不、起、任、何、人、的、恩、惠。”

  我突然发现,任何言辞都无法消除我们之间的隔阂了,只有苦笑着点头。

  莲花小娘子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她和老班愿意报恩而死,这是今生的宿命,但她决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重复这种命运。

  走入一八零八房间之后,她迅速检查了房间里的一切,视线最终落在空调通风口上。当时,老班就是从这里退走的,也许就在离开大厦后遭了别人的毒手。

  莲花小娘子从靴筒里擎出一把银色的小刀,长叹着坐在沙发上。

  这个房间再次发生血案后,又经过了彻底的清扫,重新恢复了整洁,而米兹也没有下令留下警员值守,才会有现在的暂时安静。

  “我会释放出自己体内的雌虫,让它沿老班的行动路线去寻找。陈先生,你就在这个房间里守着,有了进展,我会打电话给你。”她捋起袖子,在自己左肘弯里轻轻割了一刀,伤口深及脉络,但却没有一滴血涌出来。

  老班夫妻的家世来历都很复杂,莲花小娘子更是有苗疆炼蛊师的血统关系,所以很多时候行事怪异,常人无法理解。

  老班当时枪杀了“阴间”的三个人,我感觉金萨带领的这个行动小组里应该还有第四个人。因为按照军事战斗惯例,他不可能将所有的人集结在同一个房间里,至少得有一个外围人员负责消息传递和监控策应。

  以金萨那种身经百战的高手而言,绝不会忽视了这一点。

  我的目光再次落在空调通风口上,蓦的一阵苦笑。自己曾奇怪金萨为什么会忽视那条极其重要的进出路线,现在看来,那恰恰是他最好的伏招。

  莲花小娘子已经在沙发上盘膝打坐,右手拇指按在肘弯的创口上,突然从喉咙里迸发出一生晦涩之极的低喝,应该是苗疆地区的某种土语。当她的拇指离开创口时,一条紫红色的小虫缓慢地蠕动着出现了,在她肘弯里只停留了几秒钟,便缓缓地沿着小臂向下,一直爬到她的掌心里。

  “天大地大,去找你的朋友吧——”她用小指的指甲轻轻推动着这条半寸长的细瘦虫子。

  “啪嗒”一声,一颗水银珠当头落下,在茶几上碎成几百颗更小的微粒。她的声音变得更加轻柔,用刚刚那种土语絮絮叨叨地诉说着,犹如慈爱的母亲在轻抚着襁褓里的婴孩。

  那条虫子扭动了几次,身体一下子绷得笔直,再过了几秒钟,它的两侧竟然展开了一对纤薄的红色翅膀,颤巍巍地抖动着。

  莲花小娘子站起来,抬高手臂,让小虫靠近通风口。忽然之间,那小虫振翅飞了起来,在通风口外“嗡嗡嗡”地盘旋了几圈,一下子扎进了黑乎乎的格栅里。

  “陈先生,我们电话联络,老班是不会令你失望的。”她霍的甩掉了灰色长袍和头巾,露出里面的黑色紧身夜行衣来。在她后背上,紧缚着一只算盘大小的金属驽匣,腰带上则是插着一柄银色峨嵋刺。

  “你自己多保重。”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她推开那扇格栅,屈身钻进通风口,若有所思地再次回头:“陈先生,我希望你能记住我的名字——苗疆、黑山冲伏牛岭、夏侯莲花。我死了,记得托人捎信过去,找岭上的红头炼蛊师夏侯风雨,就说她的女儿嫁给妙手班门的人,从来没有后悔过,而且跟老班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来生如果有缘,我还希望做他的女儿,倾毕生之力孝敬他。”

  那一刻,她挥手抹掉了脸上的易容材料,露出一张妍媚逼人、笑靥如花的脸。

  “除了老班,你是第二个见过我真实面目的人,再见了。”她向后一缩,随即消失在无声的黑暗之中。

  夏侯风雨是苗疆三十六大炼蛊师之首,才被冠以“红头”这个至高无上的尊称。与老班夫妻认识这么多年,我从没想到她竟然是大炼蛊师的女儿。

  “这一次,让她再次冒险,我做的对吗?”我渐渐地有些困惑了。

  如果我可以说服夏洛蒂,请她下令拆解酒店,岂不比葬送了莲花小娘子的命更好?夏洛蒂要的是《太阳之轮》和我,而我在清高地保全自身清誉之时,却不断地令朋友们涉险。这样循环往复下去,还符合自己的做人原则吗?

  夜已经很深了,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反复地踱来踱去,没有一丝睡意。

  现在,我已经忘记了龙象女会不会诡异地出现,而是每隔几分钟便盯着那通风口出神,满心牵挂着已经不知爬行到何处去的莲花小娘子。

  放在茶几上的电话猝然响起来,我几乎是飞扑过去,顾不得看屏幕上显示的号码,便第一时间按了通话键,大声问:“你在哪里?情况如何?”

  夏洛蒂的声音懒洋洋地传来:“凌晨三点钟,你说我会在哪里?当然是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咯,而且旁边放着一瓶法国好酒,期待有个真正的知音来彻夜长谈。陈先生,你愿不愿意做那个和我把酒言欢的知音人呢?”

  她似乎已经醉了,同时传来的还有电唱机里深沉婉转的歌声。

  “我在等一个很重要的电话,再见。”我立刻收线,不想跟她谈任何问题。

  不知不觉间,莲花小娘子已经去了四个多小时,大厦内部的通道虽多,但这段时间已经足够搜寻一遍了。

  夏洛蒂的第二个电话是通过大厦的内部线路接进来的,语气清醒了许多:“陈先生,我想告诉你,经过紧急磋商后,我们已经同意你自由搜索月光大酒店。原则上,尽量采取钻孔探测的方法,不要毁坏了大厦的支撑主体,怎么样?”

  这是个好消息,但现在传来,已经是晚了点。

  我淡淡地回答:“非常感谢。”

  “听起来,陈先生似乎突然失去了兴趣,为什么?”夏洛蒂奇怪地追问。

  “拆解大厦,不过是为了追寻《太阳之轮》的下落,而那本古书是属于你的,只对你有用处,我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当然,我希望找到古书时,能换取你心里藏着的秘密。”我的话只是点到为止,假如费尽心力找不到那本书,谈什么条件都没用。

  夏洛蒂媚笑起来:“秘密?一个韶华渐老的女人心里能有什么秘密?不过是些悲秋伤春的咏叹罢了。陈先生,我们一见如故,其实可以做深谈深交的朋友,你以为呢?二十一世纪的都市男女,谁没有一个两个的红颜知己、知心好友——就算冷馨小姐回到你身边,也不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特殊友谊。同意的话,我现在亲自开车去接你,一起夜游开罗,如何?”

  她说得很露骨,不过有富可敌国的财力做后盾,越露骨,便越能打动别有用心的男人。

  我冷静地一笑:“多谢垂青,比起夜游开罗来,我更希望能抓紧一切时间找回冷馨。”

  这的确是一个都市男女放浪滥情的年代,但我希望自己能“举世皆浊我独清”,特别是面对夏洛蒂这种心机重重的女人,更要步步设防,以免自己失足沦陷。

  “我有你需要的一切,听清了,是一切!但我需要你付出自身的全部来换取,从身到心,全心全意地呈现给我。然后,你会得到想要的。陈先生,我的宽容大方是有时间限制的,仅仅是从这一刻到明日太阳升起之前。你好好考虑吧,相信聪明如你,一定会拿捏轻重,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她的话令我浑身一震,因为她说“有你需要的一切”。我最需要的当然是冷馨的消息,难道她能提供这一点?

  我攥紧了话筒,思索了几秒钟,缓缓地反问:“你的意思,连冷馨去了哪里都能告诉我?”

  她矜持地笑起来,同样反问:“你说呢?”

  通话过程中,我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通风口,期待着莲花小娘子会一下子出现,然后带给我一些好消息。不过,越久的等待,带来的却是更沉重的失望。

  “不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我们都玩不起的。”我放缓了语速,郑重其事地告诉对方。

  “我很少开玩笑,事实真相是很残酷的,没法当作玩笑来说。陈先生,你们中国人不是喜欢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吗?今晚或许是你最接近真相的机会,就像日食、月食、流星雨一般,过时不候。”

  夏洛蒂已经酒醒,但话意却越来越晦涩难懂。

  “我的确在等一个很重要的电话——”我的话只说到一半,电话那端的人已经收线。

  “她可能知道冷馨的下落吗?故作高深地骗我,还是故布疑阵的一个圈套?”假如刚刚是面对面地交谈就好了,我可以从对方的眼神表情上探知对话内容的可信度。

  在反复思考中又过了两个小时,依旧没有莲花小娘子的消息。我冲了一大杯浓咖啡,一口接一口地灌进肚子里,以此来抵抗越来越厚重的睡意。

  天光渐渐亮了,我在沙发里蜷缩着打了个盹,一闭眼便是鲜血遍地的杀戮,不忍卒睹。

  上午八点钟,我叫了一份早餐上来,食不知味地吃完,仍旧是苦等电话。其间米兹曾派警员来过,当然是为了武蓝被杀的事。那种人渣早就该死,所以警员们的脸上都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莲花小娘子的电话是上午九点半钟打进来的,带着难以形容的忧伤悲戚:“陈先生,我在酒店正北两公里外的地下污水汇集站,你可以从三百零五号污水井进来。老班死了,杀死他的凶手也死了,可能的话,请带几个警员过来,把他们的尸体全部弄上去。”

  听筒里带着浓重的回声,可见她所处的位置是个空阔的地下通道,通讯信号非常糟糕。

  我挂掉电话,马上通知米兹,带着六名警员赶往污水汇集站。

  开罗的城市污水汇集系统是由德国专家设计的,地下空间广阔而顺畅,能够游刃有余地处理全城居民的生活污水。我们沿着三百零五号污水井的墙梯向下,在一块方形平台上见到了莲花小娘子。

  看得出,她的体力已经过度透支,正靠在一个监控仪表盒子边休息,身上的衣服被灰尘、油垢抹得乱七八糟。

  老班俯卧在她正前方十步之外,脑后中枪,子弹从前额穿出,属于一枪毙命。凶手死在老班身后五步处,保持着非常古怪的跪姿,双手用力捂住胸口,仿佛是在拼命按住自己的心跳一样,杀人的手枪就丢在他的膝盖边上。

  “杀手是被吓死的,体表的血管有八成以上爆裂。我检查过他的视网膜,微血管破裂比率达到百分之百,可见当时他目睹了非常可怕的一幕,完全超出了其人的心脏承受力,所以直接导致了脑血管的隐性炸裂。”

  她的检查结果不逊于专业法医,眼角处挂着两道泪痕,必定是号啕痛哭后的结果。

  警员们忙着搬运尸体,我的目光逐一从四面八方的污水管道上掠过。我们脚下的平台属于监控台之一,当污水流量加大时,平台就会被彻底淹没,如同暗流下的礁石。站在这里,面对的一共是八个尺寸不一的管道口,假如老班追踪的对象的确曾经过这里的话,早就逃遁无形了,而且日夜不断流淌着的污水会自然地消弥一切证据。

  “看那里——”莲花小娘子向我们的右上方一指。

  我早就注意到那里有一个圆形入口,从老班和杀手倒下的位置看,他们两个都是从那管道里落下来的。

  “我跟着‘鸳鸯双杀虫’潜行,也是从那里滑落下来的。那是一条金属管道,连接着月光大酒店的空调通风系统,但无论如何不该连接到这里来。陈先生,这管道是老班的‘水银注地九泉追踪大法’发现的唯一秘道,所以他才会大胆地找到这里来,但那俄罗斯杀手究竟看到了什么,你有一些线索吗?”

  她努力站起来,遥望着黑沉沉的管道深处。

  我完全忘记了地下水道里的异味,有可能的话,甚至想调集人马向前仔细搜索,看看这些错综复杂的管道里到底藏着什么。既然酒店里没有其它秘道,龙象女会不会沿着管道一直到了这里,并且把地下道当成了自己的栖身之地?

  老班俯卧过的地方,布满了亮晶晶的水银珠,与石台上的斑斑血迹混杂在一起。

  污水从石台向下两米多的高度缓缓向北流去,按照警方提供的地下管网图纸来看,最终污水将进入城北最大的循环处理厂。

  “我们没办法搜完所有的通道,对不对?”她失望地摇头苦笑。

  这是显而易见的,开罗警方不可能将全部警力调来搜索这里,因为这是一件模棱两可的事,任何猜测都属于不着边际的臆想,连三成把握都没有。

  “你猜,那些通道里藏着什么?”她给我出了一个难题。目光所及,只有黑水横流,根本无从猜起。

  “我们走吧。”这样的结局令我稍感意外,没有图穷匕见式的激战,没有最终悬念的揭示,只有一地暗无天日的污水日以继夜地流淌着。老班的死,寂寂无名,终将被江湖所忘记。

  “我不会让他白死的,既然杀戮已经开始,那就让这个要命的轮盘飞转起来吧——”莲花小娘子孤傲地冷笑着。她的手里始终抓着一个透明的瓶子,里面除了那只可以振翅飞翔的紫红色虫子外,另外多了一条形状完全相同的青灰色虫子。

  我敢肯定,莲花小娘子还有一些发现没有讲出来,也许那才是这次追踪行动里最有价值的东西。“鸳鸯双杀虫”是苗疆炼蛊师的异宝,它的作用并非仅限于维持两人之间的联络,而是可以给拥有它的人传递更复杂的信息。

  “如果联想到了什么,请一并告诉我,好吗?”重挫之下,我的心情如一潭沉寂的死水般悒郁,嗓音也有些嘶哑了。

  “这不再是警察与黑帮之间的战斗,而是我和杀人者之间的恩怨。陈先生,我们的合作到此结束,以后我再做什么,全都与你无关了。”她盯着我的时候,如同望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只是眼底深处已经有愤怒的火焰在腾腾燃烧着。

  我们一起退出地下道,警员们重新将井盖锁好。

  “能够再次站在阳光下的感觉,真的很好。可惜,老班就那样去了,没有留下一句话,这将是我人生中最重大的挫败。”她依旧对老班的死耿耿于怀,眼睁睁看着警员们把老班的尸体抬上车,然后呼啸而去。

  “我会继续追查下去,不辜负老班为此而做的努力。”我尽可能地安慰她,但这些话却是苍白无力的。

  “再见,陈先生。”莲花小娘子招手拦了一辆计程车,冷淡地向我挥挥手,然后疾驰而去。

  杀死老班的俄罗斯人体型瘦小,应该是俄罗斯人与亚洲人的混血后代,查验他的体表特征后,与国际警方通缉的一名要犯完全对得上,这让米兹很是兴奋。

  我经过再三考虑,要求米兹疏通关系,将那根金属管道完全挖掘出来,看看它里面藏着什么秘密。米兹立即找了他在城市管理局的朋友,对方也答应帮忙,不过更为奇怪的是,管理局的档案图册里并没有这条管道的资料。

  挖掘管道要比说服夏洛蒂拆解大厦容易,我安排好了这件事,总算稍稍松了口气,一个人回到一八零八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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