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纸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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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间的灯光昏暗,雕着玫瑰花形状的红铜色水龙头在灯下发出柔亮的光泽,凉丝丝的水流冲刷掉戚衍手上的酒红色液体,在瓷白的水池上留下痕迹。

门框上方的照明被挡住一半,夏时深高大的身影投在大理石纹台面上,清冽的冷松香水味冲淡了屋内浓郁的酒气。

“你洒在手上的酒是97年的罗曼尼康迪,差不多要1500美元一瓶,你洒的那半瓶差不多要600块。”夏时深语气稀松,就像是说起小卖店里的一瓶老陈醋。

夏时深对上戚衍投来的目光,他浅褐色的瞳孔像是透亮的玻璃珠,在光下看得人心直慌。

“鉴于你现在是我的员工,靠我赚钱。”夏时深身子倚着门框,他双手抱胸,露出漂亮的腕骨,“我允许你先欠着。”

戚衍没说话,他转过身,从挂在墙上的纸架上抽出一张纸,仔仔细细地擦干每一根手指后,将纸巾团成一团捏在掌心。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戚衍站在原位,抬头看他。

“慈善酒会。”夏时深回答的很快,他看着戚衍湿漉漉的眼睛,突然觉得心上塌下去了一小块,“可能更早。”

“你每次停在我家楼下的白色面包车,太显眼的长焦镜头,还有跟拍的时候脚步声太响了。”

大概是看不得戚衍越来越沉的目光,夏时深略过戚衍忘记开镜头盖,还有跟拍跑得太慢这些缺点,他抿了抿嘴,说差不多就这样。

戚衍低头笑了笑,他摊开手掌,露出被攥的皱皱巴巴的纸团,他一边说话,一边抚平褶皱。

“你在楼下抽烟,三更半夜去倒垃圾,戴着帽子到处溜达。”像是抚平纸团的道路出现了阻碍,戚衍顿了一会儿,才说:“都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夏时深。”戚衍抬起头,他很慢地眨了两下眼,有些疲惫似的轻笑出声,“你是在逗我玩吗?”

夏时深怔了一下,抱在胸前的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垂在了身侧,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戚衍这个问题难住了他,就像一直努力备考的学生,在参加考试的那天才发现自己复习的都不是考点。

夏时深有些恍惚,吕威扬说过他太闲了才会招猫逗狗,他好像确实是在逗戚衍。

但好像又不是。

戚衍一动不动的站在墙边,夏时深避开戚衍的目光,他盯着挂在墙面上的镜子,语气平静的回答:“也不算是。”

夏时深说的是实话,但不知道为什么,戚衍的脸色更难看了。

戚衍没接话,夏时深能从那面巴洛克风格的镜子上看见戚衍的脸,那张因为泛红的眼尾还有抿直的嘴角,看起来有些落寞的脸。

“听说你要辞职。”

戚衍摇了摇头,“没有,我需要钱。”

夏时深绷直了下颌才压下自己上扬的嘴角,可能是最近没什么顺心的事,才让他听见戚衍没有辞职这种小事就会那么开心。

“我和你们老板谈好了,以后你的稿子可以直接和我的助理对接……”

“但我不拍你了。”戚衍打断夏时深的话,他的后背抵着瓷砖墙面,冰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身子打颤。

夏时深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那你拍谁。”

戚衍低着头说不知道,然后又补了一句,“但是不会再拍你了。”

夏时深强压住想往戚衍那边迈出的步子,他看着戚衍攥着纸团的手渐渐放松,然后转身将它扔进垃圾桶。夏时深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的烦躁,像是卡在喉咙里的鱼刺,他明明记得那根刺很细很软,但现在却像是要把他扎出血了。

“那随便吧。”

戚衍看着夏时深毫不在意的挑了挑眉,漂亮的腕骨隐在过长的上衣袖子里,一眼都不多看他,转身消失在门前。

贴着墙壁的身体像一团流沙,无法控制的往下流。戚衍深吸了一口气,他走到洗手池旁重新打开水龙头,将双手仔仔细细的重新洗了一遍。他用得力气太大,指节搓的发红,像皮肤病人身上的红斑。

等戚衍重新回到包厢时,夏时深已经走了。

钱有为正忙着拆解盘子里的帝王蟹,见到戚衍站在门口,他头也不抬的说:“夏时深说晚上还有行程先走了,你不是急着回家吗?”

“你先走也成。”钱有为从脆薄的蟹壳里夹出一长条橘色的蟹肉,把嘴塞的鼓鼓囊囊的。

大概是昂贵的海鲜太多,放在钧瓷盘里的红烧肉没人动过,油亮亮的。

“我能打包点菜吗?”戚衍对上钱有为的目光,他伸手指了指最边上无人问津的盘子,“就一个红烧肉就行。”

钱有为放下筷子,身子向后靠,露出系不上扣子的肚腩。

“以后多出来见见世面,也不会一堆好菜里面挑个最便宜的红烧肉。”

戚衍笑笑,没说话。

时间耽搁的不多,戚衍回到家的时候老太太还没睡,她坐在按摩沙发上,半垂着眼皮听着电视剧里有些狗血的男女对白。

戚衍拉过一个板凳,把打开的打包盒放在上面。

林一玲吸了鼻子,她没抬眼,但却笑眯眯地晃了两下脑袋,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红烧肉。林一玲的牙没剩几颗,但好像并不影响她吃肉。往内瘪的嘴吧嗒着吃掉一整块,老太太嘴边满是红油,伸出筷子打算再夹一块。

“晚上吃肉多了不好消化。”戚衍拿纸替她擦了擦嘴。

“没事儿,我可以留到棺材里慢慢消化去。”林一玲大概觉得自己这话幽默的很,笑意止不住。

戚衍也笑了,持续时间不到两秒。

表针滑过十一点,吕威扬坐在驾驶位回过头,夏时深隐在黑暗中,坐在车后一动不动。

距离夏时深面无表情的离开酒店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半小时。夏时深让他把车熄了火,停在这栋居民楼楼下,吕威扬记得他来这儿接过夏时深。

吕威扬迟钝,但他心里也隐隐觉得什么不太对。在这段时间里,车内一片死寂,吕威扬有眼力见的没有说话,他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夏时深的呼吸声。

夏时深在今天凌晨有一场客串夜戏,他要开车从最北边到最南边,再准备妆发。

他不该在这个破破烂烂的小区里浪费时间。

身旁楼上亮着的灯又灭掉一盏,吕威扬似乎听见身后人的呼吸停滞了几秒,接着长出了一口气。

“走吧。”

车子发动,夏时深收回目光,他很庆幸吕威扬没有问他在这里干等的理由。

为了看某个人有没有换新窗帘这个答案,太蠢了。

而且他也没有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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