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毕业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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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威扬把一厚摞打包纸箱放进后备箱,转身发现原本早该坐在车后座的男人,正站在半开的车门前发愣。细长的手指半拢着搭在车窗,刚洗完还没来得及吹干的发梢轻微卷曲落在额前,夏时深垂眼盯着手机屏幕,看不出神情。

但夏时深最近看手机的频率好像高了许多,吕威扬这么想。

他绕过夏时深去开驾驶位车门,一条腿刚迈进去,左肩就被人按住,力气不算轻。

吕威扬以一个十分怪异的姿势扭过头,对上夏时深意味不明的眼底,还有他举在脸旁的手机。

“怎么样。”夏时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还未睡醒的雄性猛兽。

吕威扬脖子扭的快要抽筋,他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黑色的商务车门拉开一半,最下方的白色球鞋露出了一点。

“不怎么样。”吕威扬收回视线坐进车内,可车门却怎么也合不上。

隐隐露着青筋的小臂悬在他的头顶,夏时深浓黑的睫毛轻颤,蹙着眉头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你这个构图就有问题,你看啊……”他话刚说了一半,面前的男人向后撤了一步,啪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夏时深头倚着车窗,有些不太情愿的删除了最新编辑的朋友圈配图,空白处孤零零地四个字显得枯燥无味。

商务车飞驰在绕城高速路上,灼热的阳光被立放整齐的电线杆截断,明明灭灭的光影投在车内,落到男人纤薄地眼皮。截止到这一刻,四天零十五个小时,401520秒,他发出了14条朋友圈,内容囊括了食物,档期,电影,音乐四大类。

他自认为内容充实,主题明确。

但戚衍没有给他点过一个赞,就像吝啬夸奖孩子的严苛父母,对他的所作所为都是置若罔闻的态度。

好几次他甚至觉得戚衍可能根本不在他的联系人列表里,但星标好友那一栏只有一个名字,两个字端端正正地立在屏幕中央。

陈岭打开门,笑嘻嘻的和许久未见的表哥打招呼,夏时深随意地应了一声,面无表情的侧过身,推开半掩着的大门走了进去。

抱着纸箱的吕威扬冲陈岭使了个眼色,陈岭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走进客厅的夏时深,凑近小声说:“我哥有多不高兴?”

吕威扬把打包纸箱递给他,撇了撇嘴,“一路上光在那儿扣手机,一句话都没说。”

夏时深脊背挺直的站在玄关的衣架旁,绷紧的下颌显得愈发凌厉,夏时深扬着下巴,冲他挑了挑眉梢。

陈岭讪笑两声,目光扫过坐在沙发上的长发少女,语气轻松:“我同学,不是说搬家吗,我怕就咱们仨人手不够,让她来搭把手。”

夏时深点了点头,抬手把有些遮挡目光的刘海向后捋,黑漆漆地眼在屋内四处打量。

“那行。”他收回目光,偏着脑袋看向坐在沙发上妆容精致的女孩,手指在身侧的实木衣架上敲了两下,“那她一会儿搬这个好了。”

陈岭头皮发紧,他干笑了两声,说:“哥,别开玩笑了,这衣架杆子全实心的……”

“嫌轻啊。”夏时深双手揣着口袋走近沙发,脚背碰了碰沙发底部黑色的撑架,“那搬这个。”

陈岭的身子紧贴着门框,冰凉的触感透过棉质布料贴上皮肤,他知道夏时深性格差,但今天太差了。平日里冷漠的眉眼带着意味不明的嚣张,陈岭看着后背直冒冷汗。

“你的性格也太差劲了吧。”女生把落在胸前的长发别到耳后,她笑盈盈的眯起眼。

夏时深从口袋里摸出烟,视线扫过面前沉甸甸的双人沙发,“你把沙发搬出去,我可以夸你两句。”

陈岭在这栋别墅里没住太久,独居男人住零散的东西不多,除去已经被搬家公司拖走的那部分,剩下的刚好装进吕威扬带来的纸箱。他蹲在客厅在最后一个箱子上贴胶带,余光瞥见夏时深倚着沙发扶手,攥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发白。

陈岭在夏时深身边坐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吕威扬吆喝着从二楼卧室走下来,怀里抱着个黑色的纸箱。

吕威扬哐的一声将箱子搁在地上,荡起的浮灰引得陈岭一阵咳嗽,动静太大,站在厨房的沈茗湘吓了一跳,拿着两瓶咖啡走了出来。

“这箱都是要扔的,你把它拿下来干嘛!”陈岭抬手在眼前扇了扇。

吕威扬拿起搁在最上面的照片,密密麻麻的学生清一色的穿着白色衬衣,胸前的红领巾系的整整齐齐,最顶上的粗体黑字写着七十三中二班全体毕业照。

“毕业照你也扔?”吕威扬凑近了些,努力在长得差不多的人群里找到陈岭。

视线停滞在倒数第二排最边上的位置,男生的肤色比身旁的女孩子白出一截,眉眼柔和,黑发软塌塌的落在额前。

“这个人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沈茗湘把咖啡放在夏时深手边后凑了过去,她努了努嘴,“这是学校红人。”

陈岭也凑了过去,看着照片上的人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他啊,好像是全校唯一一个资助生。”

“上学的时候他爸爸因为救火死在火场了,后来学校都给他捐款来着。”

“当时电视台记者轮番来采访,报纸什么的每天都在写他。”

陈岭顺手拿过搁在夏时深手边的咖啡,拧开瓶盖后,才问:“你认识啊?”

吕威扬摇了摇头,“不知道,就是看着眼熟,叫什么来着……”

沈茗湘涂着大红色甲油的指尖落在姓名栏上的倒数第二排,她怕吵醒一边闭着眼的夏时深,声音很轻地说。

“叫戚衍。”

仰着脑袋躺在沙发上的夏时深睁开眼,他昨天没睡好,脑袋昏沉。他不知道刚刚他们几个说了些什么,但他听见了戚衍的名字,很清晰的听见了。

陈岭一脸茫然地看向突然坐起的夏时深,他眼底带着还未完全散开的困倦,但修长的手指却捏紧了相片的一角。

夏时深盯着相片一言不发,低垂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紧抿着的唇角看起来有些固执。

他看了一眼就找到戚衍了。

那时的戚衍和现在比起来又瘦又小,五官在他巴掌大的脸上看起来有些拥挤,但他还是很白,白的好像会发光,在复制粘贴一般的人群中,也能一眼发现他。

但夏时深不是凭着这个找到戚衍的。

戚衍很好找,因为他是这张毕业照上的所有学生中,唯一一个没有看镜头的。

相片放的时间太长,颜色不再鲜明,甚至有的人的面容变得模糊。

但夏时深觉得,戚衍在拍这张照片之前,应该哭过。

因为他看起来太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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