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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孜孜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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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恐怕忙坏你了。”释念不过淡淡一笑,又回过头来专心书画。

凉陌川神色黯然,眉宇间有一道化不开的沉郁之气,关门后,她不疾不徐走向释念,盘腿坐在他对面,看着他手底下的画作。

“你腹上有伤口,为何不多休息,要画什么找阁中姐妹帮助便是。”

释念一抬眼,笑道:“她们画不来。”

“要送入皇宫的?”除了必须释念亲笔画作,没有什么画品是洞天阁姐妹画不来的,而释念还未揭开他的特殊身份,目前只对于皇宫具有非一般的意义。

“是啊,我来京已有些日子,因为未公开身份又未收到圣上旨意,不方便进宫。”他小心地落着笔,河畔上那一株株微薄青草,一茎一叶他都要仔细地一一描绘。“便想托国公大人,等他何时进宫了,顺便带去送给圣上。”

“为圣上而画?”

他眸光一暗,眉眼间的疼痛难以掩饰,沉着声音道:“为我那疯了十年,而我至今未去见她一面的母妃所画。”

母子离别十年,或许,十年前因误以为孩儿出事而疯癫的淑妃并不知离别之苦,但骨肉分离的十年,是何其残酷的人伦悲剧,她不知痛,他呢?他是否日夜惦念着那个冰冷的华丽囚笼,想着笼中那位痛失美貌与智慧,午夜梦回间仍会忆起爱子惨死的母亲?

他渴望见面,但他的父皇不允许他的身份令人起疑,他也想让他们母子的相见,终不负她十年来经受的苦难。

凉陌川心底震了震,眼睛莫名地有些胀痛。

释念,这是在留绝笔么?

再看释念手下的画,一条由上至下的长河,弯弯曲曲而过,河畔遍布生机盎然的青草,开着朴实无华的小花,最引人注目的是两岸分布着骏马,匹匹栩栩如生,吃草的,河边汲水的,腾蹄叫嚣的,追逐嬉戏的,或静或动活灵活现。

她无心赞赏释念令人意外的画功,一把抓住他执笔的手,极其庄重地与他道:“相信我,十日内,我可以为你拿回解药。”

他不说话,轻轻剥开她的手,继续在纸上添笔。

“我保证,只要他们再露头,我一定能把握机会,解药并非独一无二,就算我粉身碎骨,也要把你救回来。不管是为了凉家上下,还是单纯地为了你这个小和尚,事情因我而起,我便一定负责到底。”

“你七岁时,便说要对我负责了。”释念捉趣地道。

凉陌川这辈子都没这么恳切,报应啊,以前对人对事玩兴太过,害得自己信誉尽失,真正经起来释念却不愿搭理了。“你是不是早对我没了信心,所以这么急着写遗书,我需要时间,在我拿到解药之前你必须坚持下去,我不许你写遗书,你将你的生死系在我这头,我便不许你放弃生的希望!”

释念将她定睛而看,眼底流露出丝丝激荡与欢欣,半晌才道:“你……好吵。”

“……”凉陌川顿住。

在她闭嘴的那一会工夫中,释念已收了最后一笔落款,搁下笔,将画推向一边,免得被她喋喋不休的口水喷着。

头枕双手就地躺倒,好使他被压迫的伤口得以舒缓。

凉陌川也不干坐着,掀起他衣服摆子便查看起伤情,有过上一回,彼此倒也不尴尬了。释念的外伤不要紧,严重的是在他身体中不断扩散的毒性,脐下黑乌乌的一大块正向腹上延伸,肉色变黑,显然正在坏死,只看这情形凉陌川便觉得头皮发麻,一抹绝望流过心头。

释念安心享用她温和绵延的内力,手掌过处,皮肤上一片暖意徜徉,舒服地他全身都软了下来。

这时,才说到了正事,“这回你跌这么惨,可有想过是什么原因导致?”

“就这样了,我没心情分析什么原因,我现在只操心解药。”推掌,行进间内力已输入他的肤理。

“那帮人有任务在身,早在他们出任务时,便已考虑到了多种可能性,所以他们在面对危情时才能随机应变。因为女犯被捉入狱,官府无意中的打草惊蛇,让他们的计划暂时搁浅,却在你入狱的同时,重新启动。他们选中你有两个可能,一是他们不得已而为之,目前只能对你下手,但从他们了解你的程度看来,似乎早就在想着要对你动手,你看,牢中那名女犯是否也对你足够了解呢?而调查你需要时间,因此她们选中你,绝非随机,我们大致可以判断,这个计划,本就是在针对你凉家,至少本就关乎凉家,所以他们知道你所有软肋,一击即中。”释念大爷般享受着凉少主伺候,话停时还不忘指指点点,告诉她哪种手势力度能让他更惬意。

“嗯,有理,对的,是。”凉陌川认栽,任劳任怨地供他驱使,洗耳恭听和尚聆训。

“他们有着比我们想象中,更多的人员分配,他们不会甘心撤出京城,反而会因为他们藏得深,官府无能,便更加长久地潜伏下去,事情已经做了,纵然你狗急跳墙,将对他们的行动化暗为明……呃……”释念的嘴猛一张,一脸剧痛状,“抱歉,我措词有误……”

“嗯,接着说。”凉陌川无视释念扭曲的脸,专心用内力替他驱毒。

释念扁扁嘴,全然是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怨念模样,“就算官府有大行动,他们也自信不会被人轻易识破身份,必会等到凉家这台好戏落幕,也间接说明了,他们朝中有人,总结起来,便是,他们要对付你们凉家,并且不会轻易撤退,要死磕。这件事中你全程被动,你有些地方不如他们,比如,消息通道不如他们慎密通畅,人员素质不如他们精练,还可能,不如他们聪明。”

“嗯。”凉陌川这一“嗯”的言下之意是,废话。

释念说道:“但是,他们昨夜所铺就的那些条件,表面好像足够政敌找你家把柄,并且致使圣上疑心凉家忠诚,从而摧毁凉家。可是以我来看,这些条件太单薄了,并不足以搬动凉家,至少有几个要点对你们有利。一,国公对大渊的不世功劳。平敦亲王之乱,斗国舅,救皇子,清除国舅党翼,匡扶社稷,救圣上于水深火热,挽狂澜于即倒;二,圣上与国公私下的交情,十几年君臣,国之肱骨亦是朋友,多年来彼此之间默契配合,虽说君心难测,君心多疑,但当朝圣上并非昏君;三,人证,他们必然不知道我的身份,纵使有一天,他们真能让圣上对国公生疑,你们手上,还有我这个相当靠谱的人证;四,最重要的一点,动机。”

凉陌川眼儿一瞠,手上一停,和尚最后这一条才是真正的重点。

释念重重地唤了一口气,语调往下沉了沉,凉陌川知道他在强撑,文丞的情况较他轻些,却已经神志不清了,释念这么重的伤,没有解药,若非他本身体格强健,加上意志力超群,又怎会在病痛加身时,还能画出如此生动的画作来?

他的坚持,她都懂。

“国公没有勾结敌国的起码动机。通敌卖国,无外乎为更高的名利,然而国公大人已然位极人臣,当朝除了圣上他最大,只要他想,金银美女他应有尽有,试问他还想要什么?他何苦放下圣上十载不倦的隆恩,放下高高在上的左相大位,冒着株连满门的危险,去和一个番邦小国勾结?外邦可以给他更高的位置么?若说更高倒有,图谋圣上皇位?但是……国公大人无子,并且……娶妾三年无所出。”

凉陌川也是头一回觉得,老爹没有儿子是件美妙的事儿,不错,今日便跟四位姨娘们说说,生弟弟大计暂且搁一搁。

“这么说,我便不用担心有人找国公府不快了?”

释念摇头道:“苍蝇吃不死人,但人人都不想吃苍蝇,可他们却要将苍蝇,喂进圣上与国公嘴里。这事扳不倒凉家,却能对圣上造成一定冲击,会使他对国公的好感与信任,急剧下滑,那帮人大概也能想到这一点,国公太强,没谁有把握将他一状告倒,所以昨夜的事,只是他们对你凉家的一道开胃小菜。”

凉陌川盯着释念腹部,替自家满门默哀了一阵子,“所以你释念九皇子,才是我们家的饕餮大餐。你若一死,也别管国公对社稷多大功劳,圣上对他多少私交了,咱全家都要被焖成一锅大杂烩,至少我,还不知要被你皇帝老爹清蒸了还是水煮了。”

“别这么想,”释念苦笑,仰面看着她难得多愁善感的脸,不忍心地说道:“我信你十天内能拿到解药,十天不成,我便努力活到十一天,十二天,你拿不到解药,我大不了不死,不会让你们受我连累的。”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地板那张画作上,若有所思道:“我写了一封信,将昨夜之事叙述了清楚,可我觉得,并没有上交圣上的必要,这个,你与国公商量一番,自己作主。”

还说不会死,果然遗书都写好了,凉陌川心中甚痛,不是那种虚情假意矫情的胡乱痛,是真的感到心头被针扎似的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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