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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痛苦和突然来临的拉扯和碰撞，让眼前一片黑暗的蕾莉亚稍微拨开了些许云雾。
“那就让她去地狱吧！”咆哮声如滚雷一般，夹带着利刃划过喉咙的剧痛！瞬间的黑暗让蕾莉亚的冷汗和血液混作了一团，泥泞和尘埃就像是结块了一样黏在身上难受的要死。
胸膛就像是泄了气一样地干瘪下去，失血带来的晕厥和疼痛同时刺激着神经和骨髓。
“啊……啊啊……”说不出话，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声音，自己的喉管和血管都被割断了，心脏也被洞穿，每一次跳动都是在死亡线上的挣扎。
已经没有救了，最多只剩下了一两分钟的生命。
仅有……一两分钟。
只剩下……一两分钟了吧！
血液流淌着，照亮了一点点的光明，神血的净化带来了自身的纯洁，淡淡地神眷环绕在蕾莉亚的身边，让她面前看清眼前的一切。
蕾莉亚忽然想起了曾经的梦。
一直处于这种被在黑暗之中被充满光晕的水面托起的状态之下，无法动弹的时候，睁开双眼，只能够在目光之中看到永恒不变的黑暗和周边，那慢慢地从边界慢慢延伸上来的光亮，从纯白，渐渐地偏向蓝色，再由蓝色一点点地变得浓郁，浓郁到变成无法刺破的黑暗。
现在，自己所处的，便是这样的状态吧？
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已经被抽走，想要呼吸，却只能够听到喉口“喉嘶喉嘶”的悲鸣，每一次抽动，都带来令人汗流浃背的痛处。
但是……
蕾莉亚最害怕的，就是空无一人的黑暗了。
而现在，蕾莉亚更加感到了恐惧，不仅仅是死亡，还有清晰可闻的污秽和泥土的味道，铁锈和血液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疼痛和眩晕环绕在身侧，就像是死神摇摆的铃铛。
这黑暗……就像是那小小的牢笼。
或许……正是这份相似，蕾莉亚忽然就不觉的有那么的痛苦了。
她想起了很多的东西，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曾经在某个略微温暖的怀抱里，听着温柔的“恩恩嗯”响个不停的，哄着自己的睡觉的女声，而那女声的四周，似乎还夹杂这悲鸣和惨叫，求饶和痛哭，那些声音不成语调，那些东西混作一团！
然后戛然而止。
恍惚间自己似乎为了能够在“安全”的铁笼子里呆得更久而拼命地学习一些奇奇怪怪的知识，蕾莉亚想起来了……
自己最初的最初，就是在那里遇到的神明。
那个丑恶的老男人，唯一会露出真正真诚的微笑的地方，他在那里画着十字，诡异而又扭曲的十字在他的胸口勾勒着，而自己蜷曲在那里，和几个与自己一同麻木的小孩子一同倾听着他的教诲。
那也是自己的幼年里唯数不多可以吃到正常一点儿的食物的地方。
蕾莉亚不清楚那个老男人为什么会这么做，但唯一可以知道的是，那也是自己对神明向往的伊始。
蕾莉亚想起自己曾经无意间看到那铁窗外面宽阔的世界才知道那阳光是多么的温暖。
——这是位于无数的破碎的石砾之下的，就连干涸的泥土都不存在的细小夹缝，充斥在这些大块石砾之间的，只有被极其偶然的，猛烈地照射过来的阳光带来的那小得可笑的力量的动摇之下而四散纷飞不止的微小尘埃。
“神明啊……”蕾莉亚举起手，向着看不透的黑暗，仿佛就和在铁笼之中向着那唯一的光明伸出手一样。
但是……好远……好远……自己应该怎么做？
是自己不够虔诚，是自己不够真挚，还是自己……本应该这样？
蕾莉亚不知道，蕾莉亚也不清楚，她只知道，向着那里，向着那唯一的光明，伸出手！
“出来！”一个声音高叫着，心在疯狂地踌躇，恐惧盘绕在蕾莉亚的心头，她睁大了眼睛！
啊……啊……眼前是一片黑暗，唯一的光明就在自己的身上，沾染了神血，环绕着神眷的肢体就长在身上，那最最明亮的独角也依旧立在自己的额间！
什么时候……它已经长得这么长了……
记得最开始的时候，它只有一小节手指那么长。
是自己足够虔诚了吗？还是说，忙碌的神明终于听到了自己的祈求和悲鸣，然后终于得到了解救和宽恕吗？
那宛如天堂一般的日子。
“你是蕾莉亚。以后就叫蕾莉亚了！”
“出去！”
出哪里去？
奔跑奔跑，却不及终点，自己最后是在哪里停下的，自己最后又是怎么才在那令人怀念的天堂里落下根基的呢？
一切都迷迷糊糊的，就如同现在的蕾莉亚依旧迷迷糊糊地，在没有大小姐的时候除了心惊胆战地发抖，听着别人的死斗而在一边瑟瑟发抖！
“蕾莉亚真幸运，蕾莉亚是一个幸运的孩子。”西芙大人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挠动着蕾莉亚的心脏，剧烈的痛处仿佛被安抚下来，心脏慢慢地趋于平静，那举在空中的手越来越无力，眼前的一切也变得模模糊糊起来。
自己真的好幸运啊……
越来越多的声音在耳边出现，蕾莉亚似乎听见了雀斑姐的叽叽喳喳，安娜婶婶的唠唠叨叨，西芙大人略微沙哑缓慢而又平稳的声音，就连泰希斯姐姐的严厉和塞露塔阶级的懒散都在耳边蹿来蹿去。
“啪！彭咚咚咚……”好多东西忽然就坍塌下来，如同美梦忽然地破碎，然后……
明明什么都没有的黑暗里突然出现了两只背着的手，一个鼓着嘴巴还在生气的孩子似乎又有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一样一蹦一跳地走远。
“记住你的誓言，蕾莉亚！”
“是、是的，我记住了，大小姐。”“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只有我的命令要绝对服从，你是我女仆。”
“发誓，对我效忠。”
明明她在越走越远，明明她很高兴。
但时间却在逆流，而她的高兴也变得遍布泪水。
“知道它吗？”
它……蕾莉亚的手骤然失去了力气，抚摸着额头的独角。
知道，当然知道！蕾莉亚……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纯洁、正义、信任以及胜利。
“这是贝鲁达尔家的东西，在我死了以后，把它还给贝鲁达尔家。”
……
似乎浑身都在颤抖……
恍惚着的蕾莉亚忽然就得到了一丝的清明……啊……啊啊啊……
自己一直都在享受着来自大小姐的恩惠，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到，到最后的最后，甚至于连这最后的誓言都会违背，这枚独角……
想要回到大小姐的身边，想要回到公馆，想要一辈子都呆在大小姐的身边，好好地守望她，一点点地和大小姐一起老去，然后在送走大小姐之后，将这枚独角割下来放进她的手里。
然后在她的床边，耗尽最后一丝的魔力。
哪怕是达到神明之侧，我也想要侍立于您的左右。
在您想起我之时，轻呼我的名字，而我，侍立在一旁，弯腰，在您的耳畔，说。
“我在这里。”
但是……但是啊……
蕾莉亚的手指抚摸着独角，就像似乎在轻轻地安抚着大小姐的肌肤，耸动的鼻尖就像是一只幼犬。
啊……想起来了。
肉肉……
肉肉怎么样了呢？它在科诺托一定给罗丽娜带去了很多烦恼吧？克罗蒂达尔姐姐……到最后都没有办法治愈你了，因为……现在的蕾莉亚……
连自己都不能够活着走到大小姐的身侧了呢……
锋利的独角划开看蕾莉亚的之间，鎏金的神血沾染在独角上，一点又一点地晕染着。
无论是乔里德公爵大人也好，还是那个不知姓名的狼人先生也罢……他们……会割掉自己的独角吧？
祭祀神明的供奉，带着鲜血的气息，初生的羔羊和大地的硕果。
从此，人们便无法再斩断那重复着征战的恶性循环，蕾莉亚不知道自己应该憎恨谁，就连当初公馆毁灭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自己应该怎么做。
自己做能够做的，就只有千遍一律的重复着祈祷。
“比起女仆，蕾莉亚更像是一个修女呢。”
那是因为蕾莉亚真的不知道啊……弱小的自己应该去憎恨谁，她在乞求着神明去教诲这个愚昧的自己。
蕾莉亚也杀死过人，她也清楚自己的双手沾染血迹，自己的身体里也蕴藏着污秽。
但……这神明给予的神眷却又不曾褪去。
手指上，鎏金的神血一点点的涂满了那越来越璀璨的独角。
或许……或许弗雷里德误会了，蕾莉亚没有那么聪明，但这样的误会，却恰巧救了弗雷里德。
沾染了最纯洁的血液。
触碰了最纯粹的圣洁。
“你来。”那声音高喊着，如同审判之时已至！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阳光，莫若克斯立在那阶梯的尽头，高傲的身躯俯视着蕾莉亚。
身体不再沉重，已经褪去了躯壳的身体轻盈得似乎没有丝毫的重量，几乎顷刻之间，蕾莉亚就已经站在了莫若克斯的跟前。
愚笨的蕾莉亚哟！她这一次没有畏惧和敬仰，她拥抱了莫若克斯的脖颈，亲吻着莫若克斯的皮毛。
“请帮帮我。”
就如同最初的圣少女那样的请求，说不出是心痛还是欣喜的微笑，道不明是迷离还是失色的双眸。
翠绿得如同静寂的湖面，如同青草一般随处可见的亚麻色的头发却又比任何璀璨的金子都要耀眼。
就像是维罗妮卡。
那是绝对璀璨的圣洁，照亮了整片的天空，圣洁的神血肆意，纯粹的圣光遍布整个夜空，昏迷不醒的士兵从黑暗中睁开双眼，迷迷糊糊的将领揉着惺忪的睡眼，伯爵大人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有了些许的反映。
这纯粹的光明带来的不仅仅是骤然降临于此的黎明，更是拂过了那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你之前……挺开心啊……”一直带着鎏金的手落在了目瞪口呆的乔里德的肩膀上，安吉拉狞笑的声音已经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不、这不可能！明明拖了这么久！我几乎割掉了她半个脖子！她不可能还可以动的！最多几分钟，她就一定会死！但是……为什么！”乔里德的瞳孔皱缩，他似乎是在这耀眼的圣光里吓了一样地狂乱地蹦跳，就像是被抓住的兔子在不停地抖脚一样可笑！
“虽然我也想知道。”安吉拉金色的眼眸淹没了乔里德的视线，“但是……现在重要的是，你快点死吧！”
鎏金的拳头一下子落在了乔里德腹部，更可怕的是，计算安吉拉砸中了他的腹部，也依旧没有放手，
乔里德的肚子立刻被洞穿！
内脏的碎块飞溅一地的同时，安吉拉收回了手。
剧痛让乔里德恢复了些许神志，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腹部破出的大洞！但这样的伤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治愈，很快就恢复如初。
“你猜猜看……你还要死几次？”安吉拉耀武扬威地举起了满是血迹的手，手里，还紧拽着乔里德的肠子！
乔里德瞪大了眼睛，他猛地低头，看见恢复如初的肚子上连着一根肠子，而那根肠子的尽头，就在安吉拉的手里！
“接下来，是你的肋骨！”
“你的心脏！”
“你的肺！”
……“最后，是你的脑袋了！好好看看自己把！所有的器官都完好无损地长在外边了呢！”安吉拉笑得如同魔鬼，可怕的声音和语言就像是来自地狱，“接下来就好好看看吧……在这圣洁的荣里，你的尸体会恢复最初最完美的样子……”
“你应该感谢这世界……最初的圣光。”
乔里德死了。
他的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口，完整地不像话，他就像是静静地睡着了，躺在深深的坑洞里，恬静而又安详。
“埋了他，然后继续上路吧，尽快赶到科诺托才是真的。”安吉拉怂了怂肩膀，抚摸着半人马姿态下的，蕾莉亚的脑袋，“我有种不想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