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他的注意力从不是那么集中，公爵夫人。”家庭教师装扮得有些朴素，却又在朴素里因为那充斥视野的方格子而变得有些出人意料的和谐，如同在平静的小溪里，偶尔跃起的银鱼。
“……”暗金色的头发从头顶滚落，里面参杂着些许的棕色，公爵夫人，笑得很是温婉，“啊……他总是如此淘气，真是活泼可爱的孩子。”
“是、是的，他是一个可爱的孩子，但他的礼仪总有一天会让家族蒙羞的，夫人。”家庭教师长长地叹出一口，斜眼看出窗外去，那里有一个骑在两个同龄孩子组成的“马”的孩子。
那三个孩子在追逐着几个小孩子满院子跑，累得气喘吁吁，却丝毫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想法。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重要的是，他现在不是一个健康的孩子吗？”夫人这么说道，温婉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窗外，同样注视着那个孩童，双手支撑住自己的下巴，眼睛里闪烁着令人不可思议的光芒，如同那个孩子，便是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
家庭教师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这一声长叹，让夫人回过了神，“不要叹息，这会让一切都变得令人遗憾。”夫人微笑着劝诫着家庭教师，“我知道你在惋惜那个孩子，没有强壮的体格、体弱多病，没有魔法天赋，甚至连记忆力都比别的孩子稍稍差一点，但这没有关系。”
“只要，他是博纳家的孩子，这就足够了。”夫人的声音里透着令人惊讶的庆幸，“这样的孩子，尚若没有这一层的甲壳，总有一天会落入不幸之中，但很幸运，他是博纳家的孩子，他终将继承博纳家的一切。”
“……”家庭教师看着温柔的，可以说得上是天真的夫人，咽了咽口水，然后又一声长叹落下，“夫人，您想的太天真了。”
……
“若不是那个孩子夭折了，他怎么都不会成为家族的继承人吧？”窃窃私语声掺入了令人畏惧的不满，“从他的母亲来到博纳家以后，那位夫人和那个孩子便相继去世了。”
“是呢……之后不久，他的母亲就成了公爵夫人——真是可怕。”他的双足在颤抖，似乎有什么在挑动心脏，让它跳得飞快，不知不觉，他的手已经握在了门把上——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因为他很少会走进藏书室。
“啊……是呢，真是可怕。夫人总是笑，但是总觉得那笑容里很可怕……”声音开始走远，他开始变得平静，然后，推开了门。
看着已经消失在转角的衣角，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在疯狂地起伏，然后终于在某一刻，回归到往日的平静里去了。
……
她注视着他的双眸，嘴唇一开一合，温润的语气不停地流露出来，美丽的微笑依旧挂在她的脸上，“他乞求着那位伟大的骑士去保护他，声泪俱下，却嘴角含笑，那浮夸的动作很难想象这是一个真正的悲哀的人，但他依旧还是向着那位跪在地上，装作悲哀的人伸出了手，铁甲哗啦作响，仿佛是在劝阻，但他依旧还是将那装作弱小的人从地上牵起来……”
“母亲大人母亲大人。”他打断了用着温柔的口吻说着并不温柔的故事的公爵夫人，有些激动地抓住了母亲的手，他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和疑惑，“为什么呢？为什么明明知道那是在装作悲哀和弱小，却依旧还是伸出了手呢？”
母亲大人抚摸着他的脸蛋，感受着被孩子握紧了的温度，这让她的心，无比地宁静，“……因为他曾宣誓，他将善待弱者，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勇敢地对抗强暴；他的精神远比那跪在地上的灵魂强大，他的善良不允许一个人因为一个玩笑而失去性命，我的孩子，可爱的伊尔泽，任何时候都应该为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去负责，这是一个人应有的勇敢和责任。”
她的话语并不是那么坚定，但是却如同印记一样深深地烙在孩童的耳朵里，心眼上。
孩子想了想，漂亮的眼珠在眼眶里咕噜咕噜地转了好几圈，原本握着母亲的手掌，握得更加紧了一些，眼睛里不知何时充满了疑问，“但、但是——他也曾经许诺，他将抗击一切错误……”
她脸上的微笑因为孩子的提问而变得更加明显了，她喜欢好奇的孩子，这个孩子或许足够平庸，但是他依旧是一个可爱的孩子，是自己的孩子，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更加浓郁的溺爱，“是的孩子——他曾经这么说过，所以，这是一场错误的决斗，他或许应该伸出援手，但并不是在此刻，所以那柄王选之剑在第四次决斗中折断了。”
“第四次？”孩子眨巴着眼睛，渴望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公爵夫人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的停顿，似乎她小时候也曾经询问过这样的疑问，“恩……第四次，前三次，他们用长枪来进行决斗，但第三次决斗的时候，他失败了。荣耀感让他拔出了王选之剑，开始了第四次决斗。”
“诶？”孩子惊讶地发出了声音，在他的印象里，那个骑士是一个完美的人，并不会因为荣耀感而变得愤怒。“不要惊讶——即便是他，也依旧是个人，他也有缺点也有缺憾。”母亲，也就是公爵夫人停顿了一下，她略微地整理了一下思路，她知道，这是一次真正的教导，这次的教导或许会带给他一生的改变，“但是正是因此，他才向着一名真正的骑士靠近了一步，当他重新握住来自湖中的剑的时候，当他最后在剑栏被自己的孩子杀死的时候，才慢慢地成为一个完美的骑士。命运不停地给予一个人不同的道路，直到最后一刻都在向着心目中最完美的目标前进着的人呢，才值得敬畏和仰慕。”
“啊……恩……”孩子似懂非懂地回应着自己的母亲，原本抓紧母亲的手收了回来，有些不解地放在了自己的嘴里吮吸起来。
公爵夫人笑着拍开了孩子的手，咬手指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听不懂吧……那就不要去多想了，好好睡吧，已经很晚了……”
说完了这些，公爵夫人从自己孩子的床边站了起来，想要离开，因为真的已经很晚了，门外巡视的女仆已经换了一批了，看来已经进入深夜了。
“请等一等，母亲大人。”孩子有些紧张地叫住了自己的母亲，有些紧张地看了看门外，巡视的女仆慢慢地走远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发生的话，要很久才会有女仆经过这里。
“恩？”公爵夫人微笑着，转过身，“已经不能在听故事了哦！已经很晚了，今天。”她露出了有些调皮的笑容，“想要听接下里的故事，要等到明天哦！”
“不是的。”孩子用力摇了摇头，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犹豫和担忧，“今天……我听见女仆们在说您的坏话……”
公爵夫人的笑容在脸上僵了僵，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那温婉的笑容在告诉着自己的孩子，自己依旧是那个温婉的母亲，“这个时候只要微笑着就好了。”
她这么说着，依旧笑得很美，仿佛悲伤距离这位母亲很远很远。
这让孩子更加犹豫了起来，但最后，他还是鼓起勇气，继续说了下去，“可是……他们在说您的微笑很可怕。”
公爵夫人的眉毛立刻跨了下来，但随之又扬了起来，仿佛是在气恼自己的孩子不争气一样，“……那么，你觉得我笑起来很可怕吗？”
孩子用力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不，母亲大人笑起来的时候很美丽。”
母亲立刻笑出来了声音，“那样，就可以了不是吗？”随后便离开了这里，留下了孩子将脑袋缩进自己的被子里。
……
非议依旧存在着，这让母亲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公爵夫人的处事方式实在是太过于软弱了，即便议论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也一笑而过，但正是这样软弱的性格和美丽的笑容，才让博纳公爵深深地爱着现任的妻子。
公爵夫人需要休息，精神上面的。
博纳公爵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个，他让公爵夫人回到老家去修养一阵子，这让公爵夫人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这份笑容让公爵夫人变得如同在春季里的花园一样，美得让博纳公爵险些停滞了自己的呼吸。
伊尔泽也跟着自己的母亲，去母亲的老家玩耍，这是他强烈要求的，博纳公爵同意了。
仿佛命运的齿轮就在此刻开始转动了一般。
他……从小就听着自己母亲，那位永远都笑着的公爵夫人讲述着的故事长大的伊尔泽，站在了这里。
传说，这里是那位骑士战死的地方，知道最后一刻，她依旧在守护着自己的国家，秉承着自己的骑士道。
他面向吹拂过来的风，气喘吁吁地在地上做了好一会儿，为了从在剑栏的家里跑到这里，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瘫软在地上，看着启明星一点点地爬起，天空也一点一点地变得通透而又明亮，遥远的地方已经开始传来马蹄的声音和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
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他挣扎着站了起来，面向那摇摇晃晃地升起的太阳，单膝跪下，行骑士礼，那是他有生以来做得最最最标准的礼仪。
仿佛他的面前就站着那么一个骑士，竖着宽厚的骑士剑，站在他的面前，等待着他的宣誓。
“我发誓善待弱者；我发誓勇敢地对抗强暴；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我发誓帮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我发誓不伤害任何妇人；我发誓帮助我的兄弟骑士；我发誓真诚地对待我的朋友；我发誓将对所爱至死不渝。至此，我将谨遵对您的起誓，将骑士的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诚实、精神、公正视为最崇高的信仰。”
略带青稚的声音在这里响起。
回应这声音的，只有早晨微凉的微风以及，仿佛真的存在一样的骑士。
那骑士缓缓地将宽厚的骑士剑落下，拍在了伊尔泽的右肩。
当然，这只是仿佛，真正在那荒野之上的，仅有这个小小的孩子那有些瘦弱的背影，和……在他背后慢慢走来的，温婉的笑。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带着一名侍从的公爵夫人露出了苦笑。
“抱歉……母亲大人，我让您担心了。”孩子惊讶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地低着头，咽了咽口水，脏兮兮的手在脸上抹来抹去。
公爵夫人微笑着，慢慢地走到了自己孩子的身边，不顾他弄得脏兮兮的衣服，将他拥入了怀里，“我都听到了……孩子，你向着骑士王宣誓的誓言，我都听到了。”
“我会成为那样的骑士的。”伊尔泽高兴地说道，他将双手举得很高，然后抱紧了自己的母亲，“然后去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恩。”公爵夫人笑着，她仿佛看到了未来，那个……守护着博纳家族的正直而又勇敢的新公爵。
——但……令她出乎意料的是。
她圣洁而又光明，仿佛是真正的圣杯。
伊尔泽在心里这么想，却忘记了那真正捧起圣杯的骑士，最后也因为捧起了圣杯而死去。
是的，这出乎了她的意料，她从没有想过，她忘记了教导自己的孩子，什么叫做对家族的忠诚和坚守，坚定的骑士道，让他正直而又勇敢。
他坐在马匹上，断了的左手抬了起来，但是没有了前半截手肘的他，怎么都没有办法挡住那刺穿了身体的利刃。
那些利刃穿过了他的胸口、肩膀、大腿甚至是脚裸，硕大的伤口沉浸在圣洁的光明里，却因为腰腹的漏洞而得不到任何的治愈。